Study and Interpretation of the Epitaph of Madam Ge（Wife of Di Wanjun ）of the Tang Dynasty
内容摘要：志石于 1991 年秋季在北京大兴区黄村镇小营村北出土。该墓记铭不仅记载了墓主人盖氏——逝于唐幽州幽都县平朔里，葬于唐幽州蓟县招贤乡西綦村。而且还记载盖氏之夫狄万均受唐廷和幽州卢龙节度使的委派，到大唐东北边疆的外兴安岭以北任“兀河”守捉使。通过对此志石出现的“西綦村”地点的考证，为恢复唐幽州蓟县招贤乡的历史原貌提供了最为可靠的实物资料。通过对“兀河”等的考证，又为今后研究大唐的地域版图、社会影响等提供了直接的实物证据。
关键词：唐幽州 平朔里 招贤乡 西綦村 兀河 守捉使
《唐狄万均夫人盖氏墓记铭》（图 1）一合，大（太）和五年（831 年）上石。1991 年 10 月在北京大兴区黄村镇小营村西北距地表深 4 米处与盖氏庶子《唐狄巨本与夫人成氏合祔墓志铭》（图2）一同出土。墓铭石质为青石质地，高 58 厘米，广 56 厘米，厚 4.5 厘米。墓铭楷书，首题“唐颖川狄公故夫人冯翊郡盖氏墓记铭并序”。满行 30 字，共 24 行，全文 786 字。徐安道撰文。志文虽然未留有书刻者之名讳，但此墓文的书刻却有着北朝书风之雄浑，南朝王帖之绰约。其灵动而不失稚拙，雄浑而不失雅驯。且未受到唐代欧、虞、褚、颜、柳书之束缚，可堪称晚唐时期楷书之精品。其盖石为盝顶形制，正中篆刻“盖氏墓铭”4 字，2 行，行 2 字。四面斜坡阴刻有十二文臣手捧十二生肖立像，四交角阴刻有牡丹花纹。该墓记铭现收藏于北京大兴区文物管理所。为使读者能够对照认知，特录其文（」符号为原记铭文换行，本文试加标点）如下，并加以考证，以飨读者。
（蓋文）
盖氏」墓銘
（志文）
唐颖川狄公故夫人馮翊郡盖氏墓記銘并序」
將仕郎試泗州臨淮縣尉徐安道撰」
夫人馮翊郡盖氏，家本幽州薊縣人也。夫人德稟婺星，賢同訓史，溫柔有一，梃特無」二。且唯貞唯孝，保始保終。松柏潔操，桃李姿容。備修六行，順和三從。一自移天，」疋敵君子。以恭勤奉賓敬，以遜讓為齊眉。内彰婦禮，外顯母儀。鄉黨宗戚，」仰為女師。和鳴鏘鏘，居家穆穆。迎故接親，無不協服。何圖永望，終吉樑木，期隳」唹哉！人皆有亡，繄斯中壽。以寶曆二年十二月二日寢疾，享年卌有七，奄逝於幽州」幽都縣平朔里之私苐也。即狄公之夫人也。公字万均，高山景行，造次難仰。大雅含」弘，幽深罕測。攻書學劍，濟難匡時。名振大燕，才當入仕。歴事旌鉞，累效忠」勤。八座委能，遷官莅職，時授步軍將、雲麾將軍、守左金吾大將軍。置同」正員，外充兀河守捉使。一從專務，屏息奸訛。僉見詢謀，舉無遺筭。以大和五年五」月十五日轉遷授正議大夫、撿校太子詹事兼堂前親事將。公轅門莫悊，元首股」肱。拽紫腰金，煥於公府。豈期秦晉之儀，冀望偕老。奈何！雙桐半折，一劍」沉泉！孤枕素帷，哀望無及。有子二人。長曰巨源，効内衙將、判官、宣德郎、試左武」衛兵曹參軍。才同鮑謝，智及韓彭。剛柔有度，寬猛俱行。孝常溫廗，忠効」雞鳴。次曰巨川，効都兵馬使、親事、忠武將軍、守左武衛大將軍。天資標格，性稟」崢嶸。彎弧鳫落，援筆鵲驚。常欲義人之所不義，平人之所不平。有女三人。長女」十三娘，聘于寇氏；次女十四娘，適事王家，并禮節拘身，門風不墜；小女子十八娘，扃露在」室，幼失恩憐，毀瘠敗容，哭無時已。以大和五年辛亥歲大呂月蓂生兩莢」，窆於幽州薊界招賢鄉西綦村南二里之原，禮也。慮陵谷革變，乃」刊石為銘。詞曰：」
夫人喪逝，痛惜難言；悲生歎歿，冥路幽魂。公備凶禮，栔感乾坤；」孝子殞絕，迨墓晨昏。扃掩新壟，號叩慈尊；毀容毀質，割愛割恩。」栽種松檟，繼祀兒孫；時世縦易，銘記永存。」
志载：“夫人冯翊郡盖氏，家本幽州蓟县人也。夫人德禀婺星，贤同训史，温柔有一，梃特无二。且唯贞唯孝，保始保终。松柏洁操，桃李姿容。备修六行，顺和三从。一自移天，疋敌君子。以恭勤奉宾敬，以逊让为齐眉。内彰妇礼，外显母仪。乡党宗戚，仰为女师。和鸣锵锵，居家穆穆。迎故接亲，无不协服。何图永望，终吉梁木，期隳唹哉！人皆有亡，繄斯中寿。”可知墓主人为盖氏，籍贯郡望为冯翊郡，现为幽州蓟县人。在《新唐书·地理志一》载：关内道“同州冯翊郡，上辅。武德元年更诸郡为州，其没于贼者，事平乃更。天宝三载以州为郡，乾元元年复以郡为州。凡州、郡、县无所更置者皆承隋旧”。盖姓：源于姜姓，以王父字为氏。据现今收藏在四川省博物馆中的《唐盖巨源墓志铭》载：“盖氏之先，起于神农时姜姓，封于齐，是为襄公之裔。襄公生桓公，当周世，与晋同称霸。后姜氏族分吕氏，亦为周尚父。周天子复封于齐，始自王父字为氏焉。”而据《古今姓氏书辩证》载：盖，原来就是个古地名。即战国时齐国大夫王欢被封食采于盖邑，子孙以邑为姓。志文“德禀”即“玄德禀天”的简写。“玄德”即天德。“禀天”谓承受。而“婺星”即是指二十八宿玄武七宿的第三宿，即女宿星，也称婺女、须女星，常用来代指身份高贵的女性长者。“梃特”是指超群特出。而“六行”即是指古时的六种善行。在《周礼·地官·大司徒》载：“六行：孝、友、睦、婣、任、恤。”这里“三从”即“三从四德”的简称，它是古时候为妇女设立的道德标准，同时也是男性选择妻子的标准。在《仪礼·丧服》载：“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在《周礼·天官·九嫔》载：“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e而“一自”犹言自从。“宾敬”是指恭敬。唐代韦应物《伤逝》诗云：“结发二十载，宾敬如始来。”这里“齐眉”是成语“举案齐眉”的略语，用来比喻夫妇相敬如宾。在《后汉书·梁鸿传》载：“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而“中寿”即是指中等的年寿。对于中寿所指的具体年岁，古时有着多种说法。在《左传·昭公三年》载：“公聚朽蠧，而三老冻馁。”孔颖达疏：“上寿百年以上，中寿九十以上，下寿八十以上。”而《论衡·正说》载：“上寿九十，中寿八十，下寿七十。”在《淮南子·原道训》中载：“凡人中寿七十岁。”只有在《吕氏春秋·节丧》载：“中寿不过六十。”此墓志所说的“中寿”应是指不过六十。这里“女师”即是谓女子的楷模。在《梁书·皇后传·太宗王皇后》载：“后幼而柔明淑德，叔父暕见之曰：‘吾家女师也。’”志文在这里是说盖氏夫人天生就具有高贵的品质，其贤德完全是按照家训流传的那样，温柔贤惠数她第一，超群特出的本领从没有落过第二。并且她忠贞孝道，自始至终恭敬夫君。常年保持像松柏那样的贞洁，桃李那样的纯色仪容。她时刻把孝、友、睦、婣、任、恤的六种善行体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并把“三从四德”的古训牢记在心中。自从嫁给了狄君，就从来没有违背过丈夫意愿。从来都是以恭敬勤勉的行为对待丈夫，用谦逊礼让的态度尊敬丈夫。在家中处处遵守妇道规矩，在家外时时彰显母亲的仪范，邻居和亲友们都把她当作时代妇女的楷模。夫妻好合恩爱，家庭幸福美满，一生中婚丧嫁娶等各项事宜，就没有盖氏不能办理的。她幻想着要长寿百年，夫妻要白头偕老，且祈盼着儿女长大成为栋梁之材。虽然人都有死亡的那一天，但可惜的是盖氏去世时只是中寿。
志载：盖氏夫人“以宝历二年十二月二日寝疾，享年卌有七，奄逝于幽州幽都县平朔里之私苐也”。即盖氏夫人是在唐敬宗宝历二年（826 年）十二月二日，逝世于幽州城幽都县的平朔里（坊）的家中，享年只有 47 岁。这“平朔里（坊）”名，似来源于中国古代的阴阳历。在阴阳历中“平朔”又被称为“恒朔”，当时的历法家取月的平均日数为 29.5 日，大月 30 日，小月 29日，大小月相间，用这种方法定出的每月初一日叫“平朔”，其一直延用到唐朝。在《宋史·律历十五》载：“盖历法有平朔，有经朔，有定朔。一大一小，此平朔也；两大两小，此经朔也；三大三小，此定朔也。”清代的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置闰》载：“古法用平朔，率三十二月而一闰，间有相距三十三月者。唐宋以来，皆有定朔，则或相距至三十四月。”可见当时的幽州吏民还是很有智慧的，就连所起的坊里名称，都透着那么的有学问。而有关唐幽州的“平朔里（坊）”名，它早已被北京地区出土的其他唐代墓志所证实，它为唐代幽州城内二十六坊里之一。而据1965 年在北京通州大庞村出土的《唐高行晖墓志铭》云：高行晖夫人袁氏“以大历元年（766 年）七月廿九日，终于幽州平朔里之私弟”。1969 年在拆除北京西直门段明清城墙时出土的《唐侯元知墓志铭》云：侯元知“以大（太）和二年（828 年）二月廿八日，属纩于幽都县平朔坊之私弟，享年七十有六”。1981 年在北京丰台区郭公庄出土的《唐田处琼夫人阳氏墓志铭》云：“皇永泰二祀（766 年）秋七月一日，幽都处士渔阳田公曰处琼夫人北平阳氏，物故于蓟城平朔里之私弟，春秋七十有三，归真□也。”这几方出土的墓志，都证实了唐代幽州城内有平朔里（坊），并位于唐幽州城西部的幽都县内。此墓志的出土，又为唐幽州城幽都县内有“平朔里（坊）”增添了一个新的实例。
志载：“公字万均，高山景行，造次难仰。大雅含弘，幽深罕测。攻书学剑，济难匡时。名振大燕，才当入仕。历事旌钺，累效忠勤。”结合首题“唐颖川狄公故夫人冯翊郡盖氏墓记铭”， 在《新唐书·地理志一》载：河南道“许州颍川郡，望”。可知盖氏夫人的丈夫叫狄万均，其郡望是许州颍川郡，即今天的河南东部和安徽北部。狄姓，这在史上很少见。在《史记·殷本纪》中记载：“殷契，母曰简狄。”而据《元和姓纂》载：“周成王封少子于狄城，因氏焉。”即是说在上古周朝时，有个叫考伯的贵族，被周成王封为狄城的首领，考伯就在那儿建立了狄国，也就是在现今山东高青县东南一带。后来，狄国的族人以国名为姓，世代姓狄。而志文中“高山景行”是一个汉语成语，比喻行为正大光明。它出自《毛诗正义·小雅·车辖》载：“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而“造次”即指慌忙。这“大雅含弘”，在晋代卢谌《赠刘琨诗二十首一》载：“大雅含弘，量苞山薮。”张铣注：“言量度广远，可以苞括山薮。”这里“攻书”即勤勉读书。“学剑”是谓学习武艺。在《史记·项羽本纪》载：“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而“济难匡时”即成语“匡时济世”的异写。在《后汉书·荀淑传》载：“平运则弘道以求志，陵夷则濡迹以匡时。”其意是指挽救动荡的局势，使其转危为安。这里“大燕”原意是指古燕国，这里代指幽州地区。而“旌钺”是喻权柄。“忠勤”是谓忠心勤劳。志文在这里是说盖氏夫人的夫君叫狄万均，他的行为举止处处体现出正大光明的气概，慌忙的作风在他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体现。言语气量传播广远，高深的程度无法令人揣测。他勤勉读书学习武艺，为的就是挽救动荡的局势。他的威名在燕国（幽州地区）广为流传，凭借着自身的才干，得以到幽州府衙中任职。
志载：狄万均被唐廷“八座委能，迁官莅职，时授步军将、云麾将军、守左金吾大将军，置同正员，外充兀河守捉使。一从专务，屏息奸讹。佥见询谋，举无遗筭”。这里“八座”就是指封建社会中央政府的八个高级官员。但因各朝制度不一，所指的对象也就不尽相同。在东汉时称六曹尚书及尚书令、尚书仆射为八座；三国魏与南朝宋、齐时称五曹尚书、尚书令与尚书左、右仆射为八座；而隋、唐时期，是以六部尚书及尚书令（虚位）尚书左、右仆射为八座。而这“迁官”是指晋升官爵。“莅职”即就职。这里“步军将”是为官名。据载：唐元和八年（813 年），废天威军，以其军士隶左右神策军，始设步军将军二员，为从五品。而“云麾将军”是武散阶，从三品上。“左金吾大将军”是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事的亲军，为正三品。而这“置同正员”就是指正式编制内的人员。唐代张 《朝野佥载》载：“选司考练，总是假手冒名。势家嘱请手不把笔，即送东司；眼不识文，被举南馆；正员不足，权补试摄。”《新五代史·豆卢革传》载：“责授革费州司户参军，说夷州司户参军，皆员外置同正员。”而“守捉使”即“团练守捉使”的简称。在《新唐书·兵志》载：“唐初，兵之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曰城、曰镇，而总之者曰道。”唐朝初年曾在沿边置道，各道设大总管（大都督）统兵戍边。凡是边兵戍守的地区，大的叫作军，小的叫作守捉、城、镇，如平卢道就有卢龙军和东军等十一个守捉。天宝以前，军、城、镇、守捉都有使。“一从”是指一概听从或遵从。“专务”意指专心致力之事。“屏息”指敛迹或消失。“奸讹”指奸诈的人和事。“询谋”即指商议。“遗筭”即失策。志文在这里是说狄万均得到唐中央政府及幽州卢龙节度使府官员的赏识，先后被任命为步军将、云麾将军、守左金吾大将军等官职，这些都是享受中央政府俸禄的职位。同时他还被中央及地方政府委派出仕外兴安岭地区的兀河守捉使，可以说他是这一时期中镇守唐王朝最北端广大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他在任上遵从大唐政府旨意，专心致力于边疆事物的治理，那些妨碍地方稳定的人和事，都很快地敛迹和消失。当地各项事物都没有在他的筹谋中被遗漏过，真可谓是运筹帷幄、使边民富庶安康的贵人。
这里需要重点指出的是志文中记载的“兀河”，就是后代所称的“兀的河”，它是史上的“兀的改人”在此聚居从而得名的。这条河发源于外兴安岭，全长有 467 公里，在各个朝代按谐音亦称作乌地河、乌达河、乌特河。现在它已经是俄罗斯布里亚特共和国境内的一条主要河流，即今俄罗斯境内的乌第河，也是为流经今蒙古和俄罗斯中东部色楞格河下游右岸一条主要的支流。从历史上来看，它在大唐时曾先后历属于羁縻州即契丹州十七州之一的师州、平卢节度使、室韦都督府先后管辖。此墓志的出土，从志文的记载来看，墓主人盖氏夫人的夫君狄万均，曾被唐廷及幽州卢龙节度使府正式任命为“兀河”守捉使，行使着对此区域的行政管辖权。此志是史上不可多得的记载唐中央政府对“兀河”地区行使管辖权的实物资料，这对于今天研究唐代的疆域面积、辖区范围及声望影响等，都是一件有力的实物证据。而在大致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出土的狄万均之子，即盖氏夫人的庶子《唐狄巨本与夫人成氏合祔墓志铭》云：狄巨本“王父万均，兀桥关守捉使、亲事兵马使、检校太子詹事”。这与盖氏夫人志载的文字略有不同。但兀河上建有兀桥，桥上设有重要关卡，而此关卡设有守捉使，来管理这一地区的所有行政事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两方墓志上石年代尽管相距有 16 年，但可以说两方墓志记载的是同一件事情，就是一个记载较为宽泛，一个记载更加具体，只是记载的方法略有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