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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诸神的魅力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2004级博士研究生  薄海昆

 

        作为“中印友好年” 的重要文化交流项目,“西天诸神——古代印度瑰宝展”于去年底至今年初在首都博物馆隆重开展。此次展览不仅有助于唤起人们对中印文化亲密性的广泛关注,还会让观众饱览古印度宗教的无穷魅力。

 

婆罗门教:雅利安祭司的虔诚颂歌

        婆罗门教是南亚次大陆上古老的原始信仰,出现于公元前八世纪,在入侵者雅利安人残酷的征服战争中逐渐形成。这个牧牛民族的故乡本在遥远的中亚,他们为了追逐水草而率先侵袭伊朗高原,接着又分批向西迁徙,闯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欧洲,或向东南挺进渗透到南亚的恒河流域。
        大批印度土著居民在雅利安战车和刀剑下魂飞魄散,幸存者悲惨地沦为征服者的奴隶。为了庆祝伟大胜利,雅利安祭司用梵语把不朽功绩书写成美妙的赞美诗,祈祷武士们获得继续前进的勇气和魔力。《梨俱吠陀》、《耶柔吠陀》、《娑摩吠陀》和《阿闼婆吠陀》便是这些颂歌的合集,传唱着一个动荡时代的壮烈旋律,蕴含了婆罗门教的思想内核。然而,真诚质朴的吠陀圣歌不足以表达抽象奥妙的神意,须有哲理学说对其加以阐释才能深入人心,《梵书》和《森林书》等一系列典籍就发挥了这般作用,推波助澜地把雅利安宗教思想升华到极致。这些看似陌生的文献并非神秘天书,其中一些典故已悄然在我们耳边传诵多年,譬如家喻户晓的盲人摸象寓言就出自《奥义书》。尽管有了健全的理论体系,深奥枯燥的教义仍然很难被普通人接受,于是虔诚的知识分子信徒便开始编写引人入胜的神怪故事,历时数百年之久,最终汇集成《摩诃婆罗多》与《罗摩衍那》两部恢宏的长篇史诗,在世界文学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华章。
        婆罗门教信仰来自原始的万物有灵论,崇拜的神祗往往是多种自然现象的人格化形式,罩染着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掌管雷电的因陀罗是雅利安人的力量与战争之神,他脸上长满水痘,形象丑陋可怖,随时准备攻击拦路的妖魔鬼怪;火神阿耆尼看护着家庭的炉子,为人们带来光明与温暖;水神阿巴斯和风神马鲁特控制了江河湖海以及天气变化,保障雅利安人的航路安全……在数不胜数的婆罗门诸神中,造物主梵天、破坏神湿婆和庇护神毗湿奴居于最显赫的地位,他们主宰着世界万物。毗湿奴长有四条胳膊,头戴宝冠,手持仙仗与海螺。他变幻无穷,经常化成英雄或走兽,帮助雅利安人战胜强敌,闯出逆境。牧童克里希纳是比较多见的毗湿奴化身,曾用单臂举起戈瓦尔丹山,让牧人和牲畜躲到山下避雨,度过了洪水的劫难。毗湿奴还让英雄摩奴造了一艘船,载上家人和七位圣贤,然后自己变为一条大鱼,引导那条船停泊在一处山顶,直到洪水退尽。《罗摩衍那》的主人公罗摩也是毗湿奴的化身,他在神猴哈努曼的帮助下,打垮了印度南方岛屿上的十首恶魔罗波那,此举象征着雅利安人对斯里兰卡土著人的征服。神猴是一种图腾,代表着印度半岛上某个雅利安同盟部落。神猴哈努曼的故事被佛教吸收,并随之传播到中国,为神话小说《西游记》的主人公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塑造提供了原型。
        婆罗门教的主要目的在于维护种姓制度。随着古印度社会的发展,等级制度越来越鲜明,人们被划分为高低不同的种姓阶层。祭司地位最优越,被称作“婆罗门”,他们的使命是学习吠陀经典和主持祭祀仪式;王公贵族及武士属于“刹帝利”,用武器保护百姓们的财产;“吠舍”是雅利安自由民,从事农业、商业和畜牧业,承担着供养婆罗门的义务,同时还要向武士们缴纳税金;被征服者则叫作“首陀罗”,这群人没有任何权利,惟一要做的就是用劳动来奉养高种姓阶层。婆罗门教千方百计地给这种不公平现象制造依据,《梨俱吠陀》最后一卷描述了种姓的起源:“当原始人普鲁沙被众神当作祭品进行分割时,他的嘴成了婆罗门,他的双臂造出了武士,他的双腿变成吠舍,他的双脚生下首陀罗”。婆罗门教还宣扬业报轮回说,声称欲望会唆使人们在思想和行动中有所表现,这叫做造“业”。人死后要按照“业”的好坏,投生到较高或较低的种姓。业报轮回说把被压迫者受苦的原因归结为前世活动的后果,劝说大家修身忍性,以此消弭反抗情绪。

 

佛教:释迦圣者的艰深足迹

        雅利安祭司之所以能够享受更多权利,皆因古时大事“唯祀与戎”(只有祭祀与战争)。献祭是雅利安人行动的主导,他们常常用牺牲动物的手段征求天意,有时甚至靠杀人来表达对神的无限敬仰。传说婆罗门祭司的咒语还有神奇魔力,可以帮助刹帝利在战争中取胜。刹帝利种姓在战争中以掠夺和扩大领土的方式使自己日益富有强大,到公元前五世纪,恒河流域崛起了摩揭陀、鸯迦和居萨罗等军事国家,建筑的浮雕上的狮身鹫首有翼怪兽就是强大王权的象征。刹帝利渐渐破除了对婆罗门的迷信,不但要求在政治军事上居于最高地位,还要求在宗教和社会等级中成为显赫群体。吠舍种姓中有很多人经商致富,他们对婆罗门祭司的特权地位深感不满,需要有一种新的理论来颠覆婆罗门教的种姓制度。
        佛陀释迦牟尼本名乔答摩?悉达多,公元前六世纪生于喜马拉雅山下的迦毗罗卫,是统治者净饭王之子。这位王子的诞生非常离奇,据佛经记载,其母摩耶夫人梦见白象从自己右肋进入身体而受孕,14个月后才生出孩子。乔答摩长大后,毅然放弃荣华富贵,游历苦行寻求真理,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千百年来倍受其信徒尊崇。有学者研究证明,迦毗罗卫国实行的是共和政体,国王从民主选举中产生,所以乔答摩并无继承王位的重任,他的出家也就没有太多牵挂。在一株菩提树下静坐49天后,乔答摩终于茅塞顿开。他悟出人生苦难的根源在于“欲爱”,由此他提倡清心寡欲,用八种“正道”来实现解脱,同时还号召众生平等。早期佛教从婆罗门教中汲取了许多养分,不仅接受了业报轮回学说,而且还把一些婆罗门神祗任命为佛陀的守护者,如梵天和阎摩在佛教中都处于地位较低的诸“天”之列,印度原始信仰中的药叉、药叉女、鬼子母等也作为护法常常出现在佛教雕塑中。
        释迦牟尼毕生致力于弘扬佛法,足迹遍布印度各地,80岁时在拘尸那波城安然圆寂。公元前三世纪,孔雀帝国的阿育王大力扶持佛教,将其抬上了更高的地位,在全国范围内修造起大量别致的寺院和精湛的石窟。这时,印度还出现了一种半球形的砖石建筑“窣堵波”,用来盛殓佛陀、僧侣或圣徒的遗物,中国的宝塔便是从“窣堵波”演化而来。随后的大约六七百年时光中,无论是大月氏人的贵霜王朝还是雅利安人的笈多王朝,统治者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们组织佛教徒结集,讨论有关佛教的理论和教义等事务,加快了佛教的传播。恒河下游的那烂陀寺一度成为讲经说法的圣地,唐玄奘就曾去那里求取真经。佛教在笈多王朝时期显现出衰落迹象,虽然公元八世纪后,统治东印度的波罗王朝使佛教在那里保留着了最后的繁荣,但随着伊斯兰教的传入,佛教在印度基本消亡了。也有学者认为,佛教衰落是因为商业的不景气,毕竟商人是佛教财政收入的主要提供者。
        印度佛像雕塑的发展过程经历了四个阶段。最初,信徒们只把释迦牟尼看作圣贤,所以不立偶像,而是对佛陀足印等象征符号进行朝拜。这些足印浮雕往往被镶嵌在塔身外壁,脚板上刻有法轮、宝瓶、万字和狮子等图案。阿育王尊崇佛教后,人们开始意识到:惟有塑造释迦牟尼的形体才能凸显其神性。公元前四世纪,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到印度河,使希腊艺术同当地文化相混融,产生了独特的健陀罗佛像造型,每当我们凝视那高鼻深目、发丝如波的佛祖和菩萨时,总是抑制不住内心里仿佛已跳跃千年的波澜涌动。笈多王朝时期的萨尔纳特雕塑一扫健陀罗艺术的异域之风,此类佛像衣服薄如蝉翼,紧贴身体,宛若被清水浸透,而不加装饰的面庞、肉髻和螺发给人朴素庄严之感。密宗是形成于公元六七世纪的佛教流派,又称金刚乘,这一阶段的佛像突然朝着怪诞、繁琐的方向发展。菩萨身上佩戴华美的饰物,脚镯、束带、臂钏、项圈与耳珰样样俱全。东方之主耶曼塔卡长出六头六臂,青面獠牙;他紧握宝剑、套索、金刚杵等兵器,手中血淋淋的人头和骷髅碗更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印度教:湿婆的毁灭之舞

        公元四世纪后,由于佛教和耆那教的发展传播,婆罗门教开始衰落,但这个原始信仰并未消亡。当大月氏人在北印度建立的贵霜王朝、推崇佛教时,南印度的安达罗王朝依然崇拜婆罗门教。公元八世纪,婆罗门教吸收了佛教和耆那教的一些教义,结合印度的民间信仰进行了改革,逐渐脱胎换骨成为印度教。印度教经典《薄伽梵歌》便出自古老史诗《摩诃婆罗多》的最后篇章。
        印度教哲学家宣扬人生有四个目的,即“法、利、欲和解脱”。为了追求这些境界,他们把人生划分为梵行期、家居期、林栖期和遁世期几个阶段。青少年先要刻苦学习“法”,也就是万物的规律和人伦常理;成年后娶妻生子,在“法”的限定内追求“利”和“欲”;人到中年则要离家,去森林中苦行悟道;最后托钵修行,云游四方,终此一生。瑜伽就是印度教徒克制炽烈欲望、以求解脱的修炼手段。
        印度教仍然信奉婆罗门教的三大主神:梵天、湿婆和毗湿奴。湿婆常常以舞王姿态出现,他挥动臂膊,翩翩起舞,右手抓铜鼓,左手持火焰,脚踏“无知”的人格化身阿帕斯马拉。铜鼓发出的声音代表地、水、火、风四种元素,象征创造力,火焰则用来燃烧世间的一切。印度教徒敬畏湿婆的破坏力,那迷人的舞蹈实际上蕴含着毁灭世界的超级能量。印度教流传着很多关于湿婆除妖降魔的故事。如一尊雕塑刻画双眼外突、眉毛倒竖的湿婆手举三叉戟,把象魔的头颅踩在脚下。湿婆还会变成半男半女之身,传说他为了在崇拜者婆林吉面前给自己的妻子帕拉瓦蒂挽回尊严,便与妻子合为一体,使婆林吉在向自己跪拜时不得不对帕拉瓦蒂表示尊敬。这种雕像中,艺术家将男人和女人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右半身为湿婆,左半身为帕拉瓦蒂,不但两边的躯干、线条存在性征差异,发型、首饰和服装也各不相同。
        印度教的魅力令人称奇,很多狂热的教徒竟甘愿以死殉神。黑格尔在其名著《历史哲学》中谈到,古印度人在扎格纳特乘车节的庆典上,把巨大的毗湿奴神像安放于四轮车上拉出来游街,沿路会有一些教徒奋不顾身地钻到车轮底下,被压得粉身碎骨,他们认为只有献出宝贵的生命才可达到敬神的最高境界。
        婆罗门教、佛教和印度教彼此促生,相互借鉴,它们都萌生在雅利安文化的肥沃土壤中,构成古印度文明的精髓部分,是印度文学、绘画、建筑、雕塑等艺术的思想灵魂,对人类历史发展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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